钟立风 | 如果旅途中，一个男人遇到另一个男人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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卢基诺·维斯康蒂的《沉沦》Ossessione（1943）改编自詹姆斯·M·凯恩的黑色小说《邮差总按两次铃》。说是维斯康蒂结束了在法国做让·雷诺阿助手的日子，启程回意大利之际，雷诺阿给他这本小说，“你一定会喜欢的。”所以这部电影是维斯康蒂的处女作，尽管看起来比他后来的《洛可兄弟》、《白夜》等片子要逊色一些，但整部片子已经具备他独特的个人气质，着实令人为之“沉沦”。

卢基诺·维斯康蒂

在维斯康蒂之后，好莱坞分别在1946年和1981年又以这部小说改编拍摄了电影。可见一代代的电影人和影迷们是多么喜欢这个关于欲望、嫉妒和凶杀的故事。我们又看“邮差总按两次铃”这样一个标题又是多么奇特、富有寓意。可是小说、电影里根本就没有出现过邮差、门铃……只不过把量词“两”和副词“总”合在一起，自然就弥漫出来了一种无法逃脱的宿命和黑色。

与原著以及其他导演拍摄的《邮差》相比，维斯康蒂在影片里增添了一个流浪艺人的角色，他与男主角在火车上遇到，出手相助，付出情谊。戏份不少也不唐突。任何一部戏里，要是出现一个、两三个流浪艺人，就会使得故事像是正在演奏当中的乐曲，出其不意地变幻了节奏和调性，闪现出惊奇甚至高潮，而后又归于早前的风平浪静。这些流浪者本身就自带节律，他们浪迹旅途，历经雨露星风，穿越人情世故，于是那些复杂的思想、神秘的预知和圣洁的天性集聚一身在江湖的波浪里洗练、浮沉。

由于导演维斯康蒂本人曾公开自己是双性恋者，所以有些影迷就认为他之所以让这个角色加入，饶有趣味地在其中表露一些暧昧镜头，是为了表明自己对男同志的喜爱，他们说：“有些导演你随便看哪一部电影就知道他的性取向！”我倒是觉得导演在电影里这样展露同性之间的相遇，并不是为了暗示自己的癖好，而是很自然的表达旅途每个人都可能收获到的一份自然的友爱。一些捕风捉影的观影者甚至说，在维斯康蒂另一部著名的电影《豹》Gattopardo(1963)里，两位主人公：“舅舅”（伯特·兰卡斯特）和“外甥”（阿兰·德龙饰演）之间也有同性恋倾向，这……这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了。

那为什么只要电影里一旦出现两位男人一起旅行、住店，相互照应，某些人士就觉得他们一定是同性恋呢？英国作家C.S路易斯在其著作《四种爱》里专门辟出一章来谈论友爱。他谈到从某个方面来讲友爱是个边缘性的东西，不是人生宴席中的一道主菜。但不可否认，它又是最令人愉悦、最具人性的爱。可是很多人很少体验到这种纯真的友情，有的人甚至一辈子也无友爱的体验。基于此，人们看到一点点同性之间的亲密，就给他们冠以同性恋者的身份。

一点点彼此亲密，一点点互相激荡，一点点荷尔蒙的飘散，都会给人以一种误解。而一旦开始了误解，事情就成“真”了。C·S路易斯列举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理解来说明这样的尴尬——如果那把椅子上躺着一只隐形的猫，椅子看上去就是空的；现在看上去确实是空的，由此可知，椅子上躺着一只隐形的猫。

《沉沦》电影剧照

如果江湖艺人斯巴诺第一次出现在火车上，为身无分文的男主角买车票、带他去港口的旅店住宿、尔后又拉他一起结伴做搭档快乐的卖艺，属于命运的偶然。那么他第二次主动找上门来，是真想拉出陷入爱欲纠缠里难以自拔的男主角，而当男主角在窗口看到久违了的斯巴诺，他的脸上瞬间出现了变化，眼睛瞪大，嘴角有了笑意，仿佛一下子生出了少年般的快乐，一扫长期积压的阴霾。他飞快冲到楼下，穿过人群，站在斯巴诺面前。

这时候正好是快乐的吉普赛一样的音乐在回旋。所以，整部片子中只有流浪者斯巴诺带给人们一份简单、干净和明亮的心情，好似上帝的一个神迹，然而这一切又是多么无可奈何……就像听上去那么快乐的吉普赛音乐，它的每一个音符都是流浪隐藏的悲伤。

如果在旅途，一个男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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值班主编 | 董啸   值班编辑 | 肖光文

这是第 161 篇文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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